中國書畫網(wǎng)專訪著名藝術家曾來德實錄
2017年1月8日,北京冬日里難得的晴朗天氣。中國書畫網(wǎng)記者張璋有幸拜訪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國家畫院副院長曾來德老師,并在曾來德藝術館進行了專題采訪。曾老師不僅是一位書法大家,也是一位山水畫大家 。(以下內容曾院長與記者名稱皆以“曾”與“璋”代替)
中國書畫網(wǎng)張璋與曾來德院長
璋:曾老師,您好,去年您出席聯(lián)合國總部“首屆中國書法國際文化論壇”把中國的書法藝術帶向了世界,并提出“墨樂”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傳播中國書法審美境界的方式。您覺得中國的書法藝術應該如何的發(fā)展才能更好地弘揚中國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呢?
曾:去年11月份,應該說是中國文化在世界,中國書法在聯(lián)合國這個最高的平臺上大放光彩的時候,因為聯(lián)合國成立70周年,這樣一個特殊的時間里,由聯(lián)合國總部,在聯(lián)合國的這個圓桌會議廳,隆重的舉行了中國書法的一個國際學術高峰論壇,潘基文秘書上面親臨大會,發(fā)表了主旨演講,并且有幾十個國家的大使出席,包括中國的駐聯(lián)合國大使劉結一先生,還有駐美國總理事張其云(音)女士,把中國文化放在這樣特殊的環(huán)境和時間段里面,這是前所未有的。世界對于中國書法的重視和理解,達到了可以說超越以往任何時候的程度。當然這樣一個機會的爭取,還是得益于我們的自信和我們的工作成就。差不多用了五年的時間,實現(xiàn)了這樣一個愿望。
潘基文秘書長作為韓國人,他對于中國文化有著深刻的了解,并且他長期堅持練習書法。記得他在演講當中談了這樣一件事情,他希望我們中國用好書法這樣一個中國獨有的文化元素進行國際文化交流,因為它沒有任何后遺癥。在他幾十年的外交生涯當中,他從中國書法里面獲取了最大的受益,因為他在處理國際矛盾當中,面對的是國家、民族、區(qū)域、種族他們各自不同的文化差異或矛盾。有些時候甚至達到了無以調和的程度,但是他在學習中國書法的過程當中發(fā)現(xiàn)中國書法家是減輕矛盾的高手;我們寫一幅書法,比如行書、草書,或者狂草,它里面充滿了矛盾,大小、長短、黑白、輕重、急徐、虛實、濃淡等等全是矛盾。但是中國書法家可以把這個矛盾處理的非常和諧。所以事物的豐富和內涵,就是你包含的矛盾對數(shù)的多少,而你解決矛盾的平和程度達到了多少,這個話我覺得對于我們來講,的的確確是一種鼓舞,這是中國書法獨有的魅力。
“現(xiàn)代書法” 夢 68×68cm
20多年前,我開始思考書法作為中國文化的一個獨特形式和內涵,如何進行國際交流與傳播.也是在20多年前,我們開始思考以“墨樂”的方式來實現(xiàn)這個宿愿。一直到2005年,在大英博物館第一次推出了“墨樂”。此次由大英博物館主辦的“墨樂”,在歐洲產(chǎn)生了巨大的反響和生命力。那么,什么是墨樂呢?我們知道音樂是聽覺藝術,而書法是視覺藝術,這是兩個完全毫不相干的藝術門類和形式,怎么會有“墨樂”呢?我們別忘了,音樂和書法,它們幾乎是驚人的相似,比如說音樂有8個基本的音符,哆啦咪發(fā)嗦啦西哆,而文字,中國的漢字,也有八個基本的變化,點、橫、撇、捺、勾、挑、撥、折、提,就是永字八法,那么音樂家他們從聽覺出發(fā)對這八個符號進行排列組合修赤譜成曲,而中國文字學家,從實際出發(fā),對八個點化,進行排列組合,形成了偏旁部首,合成了整個漢字,我們的詩人和詞人,又把它構成詞語,形成了詩和詞,中國古人在寫詩填詞的時候,是十分的講究的,他們非常注重它的音律、平仄等等關系,中國古人叫吟詩,吟就是唱,唱就是具備了音樂的層面。那么當音樂家把曲譜成字之后,他要借助一種特殊的工具,比如弦樂、管樂、打擊樂、聲樂等等,那么就是說呢,它通過人駕馭樂器,來實現(xiàn)音樂的轉換。
那么要駕馭這個工具,我們就要對這種工具進行長期艱苦卓越的訓練,要積累高超的演奏技巧。我們要通過聲理,比如說弦樂,讓弦和弦之間發(fā)生摩擦,釋放出一種聽的見而看不著的點線運動的發(fā)生過程,高低、強弱、快慢、旋轉,通過人的耳朵進入人的心里,與自己最初的審美理想進行對照,確定得失與成敗,完成了一個聽覺式循環(huán)往復的過程,這就是音樂。那么我們的書法家也一樣,借助毛筆、宣紙、墨筆這三個充滿變數(shù)的工具和材料,通過生理駕馭工具和材料,讓筆和紙之間發(fā)生摩擦,釋放出一種看的見而聽不著的點線運動的發(fā)生過程,它通過人的眼睛進入人的心理,與自己最初的審美理想進行對照,確定得失與成敗。完成了一個視覺的循環(huán)往復過程,那么由此我們可以看到,音樂和書法之間,它們在構成元素、形成過程、表現(xiàn)手段、審美方式上完全是一樣的,只是一個是視覺、一個聽覺,今天我們看電視,它有兩種,第一視覺,從眼睛見,聽覺從耳朵進,都進入到我們的內心,是不是?那么由此看到,就是書法和音樂之間,他們這樣一種高度的移植性,由于書法是視覺,在書寫過程當中,比如書法家在駕馭這個毛筆和工具的過程當中,他要有特定的詩意和文意,對不對?同時他要奮發(fā)人的情感,他在書寫過程當中,尤其是草書乃至于狂草,整個的過程抑揚頓挫,輕重急徐、空實濃淡,字的構判、間距、行距、提款、印章、閑章,此時的意境和人的喜怒哀樂,它都是以一次性宣泄的方式釋放出來的,它和音樂的演奏過程完全是一樣的,這個聲音,筆和紙的聲音,就是由力透紙背的,由筆風從紙上娓娓的飄過去的那種聲音,充滿了變數(shù),那這種聲音可埋藏在我們的筆底下,我們一般人聽不見。這種聲音我們的古人幾千年都在發(fā)出,但是我們沒有把它轉出來,轉換出來,今天我們可以借助現(xiàn)代化的手段,把這種聲音把它調結出來,它就是絕妙的聽覺。
曾來德書法作品
什么是音樂呢?我認為音樂就是人為的、對于天下所有的、豐富的聲音,不管是人為的還是自然的聲音,進行最和諧的取舍,留下的最和諧的這個調子,就是音樂的層面。既然書法作為中華民族的國藝,我們全面的審美作為中國人一種生活方式,那么音樂作為西方的全面的審美,那么這兩個不同民族的自己最龐大的音符,我們不僅可以在正面,也可以在負面,不可以在上面,也可以在下面找到它的通道,如果我們可以把這樣一種方式,把這樣一種理念和觀念,把這樣一種表達層面,充分的展示在就是異國他鄉(xiāng)的,就是藝術家或者社會各個方面,那么我想他們很快就能夠接受和理解中國書法神奇的魅力,這也是我從2005年開始,在大英博物館,后來在法國,在北歐四國,以至于在韓國、在意大利,沒有任何障礙的交流,并進入它的文化主流或者核心層面,推出的“墨樂”獲得的巨大成功。由此我們可以說:中國書法就像中國文化一樣,它取決于我們的自信,取決于我們對它的當代思考達到什么樣的程度,我相信我們的文化,我們的藝術,就是與具有前所未有的潛力,需要我們去挖掘、塑造,或者進行國際性的傳播。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書法,它不僅僅是中國的,它更是世界的,它的影響力,不僅僅是針對于華裔,它還影響著更多的西方國家的當代文化,可以說書法的國土面積,比我們自然的國土面積要大的多,像美國的杰克遜·波洛克,就是把中國書法元素局部放大取得成就的。畢加索就說,“如果我在中國,我首先是一個書法家。”法國的漢斯,包括歐洲的一些藝術大師,包括今天在世界各地的一些由中國書法元素產(chǎn)生的現(xiàn)代藝術家,如中國的徐冰和谷文達,也是充分的用現(xiàn)代的思維方式應用好了中國的書法元素和文字元素,取得巨大的成就,具有國際影響的當代藝術家。所以我作為一個從事書法的領域的一個具體的負責人,一個書者,我覺得我對于中國的書法充滿了信心。最近我一直在講《漢字書法的秘密與中國文化的興衰》這堂課,過去我們從來沒有人把書法上升到這樣一個高度,因為過去我們的書法和書寫本身就在一個高度之上,在五十年前,一百年前我們不需要去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到了五十年后的今天,我們面臨最大的問題,就是中國人還會不會寫字,能不能把字寫好,需不需要把字寫好,這需要牽扯到全民的國民素質問題,所以從古到今幾千年來,有兩條我們可以清晰的認識到,寫字可以寫出中國人的素質,字寫好了,可以寫出中華民族的審美,一個是國民的基礎,一個是審美的高度。
曾來德 蜀中光霧山圖 139cm×68cm 2014年
第二,我們還可以看到,在幾千年的中國文化歷史的傳承當中,有一個非常獨特的現(xiàn)象,就是書寫昌盛、書法昌盛、國運昌盛、文院昌盛而國民自信。我們知道一部偉大的中華民族歷史。實際上就是一部偉大的書寫史,今天如果我們讀不懂這一部手寫史,這一部書寫史,我們就讀不懂我們偉大歷史和文化傳承。我們具有三千多年詩一般的書寫人生,中國古人,無論是做官的,還是經(jīng)商的,有權也勢或有才之人,你如果沒有書法來承載你的美感和精神,在你身上,你就達不到那種高貴的精神,同時也得不到貴族一樣的尊重。中國古人在書寫過程當中,讓許多人心平氣和,讓人安寧,讓人豐富,讓人進入詩意,讓人寫入詩詞和文學,寫出了境界,寫出了人格,寫出了高尚的精神情懷。所以在中國歷史上,一部書法史,為什么是一部達官貴人史?就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財富的那些人,他們通過寫字,通過書法最后讓自己變的精神更加高貴,我們當代許多的重要書法家的代表人物,他們都是其它某個領域的佼佼者,但是最終書法成了他們的標志,比如說啟功先生、舒同先生等。其中將軍有很多,但是將軍書法家,舒同是代表。學者很多,啟功先生由于他的書法原因,讓他變的獨一無二。這種事例太多了,因為中國人誰都想寫好字,我們過去的科舉制度,就考書法,所以這個你看,科舉制度首先考書法,縱使你滿腹經(jīng)綸,書法過不了關,也考不上。就像今天我們考北大清華,專業(yè)知識再好,一科不行,一樣過不去。那些官越做越大,字越寫越好的人,官丟了字留下來了,你看從王右軍到蘇學士、康有為、于右任、唐太宗,這些書法家都是很高貴的。所以說書法確定了中國人的精神的那種高貴,它既是它的平臺,也是它的內涵,也是它的載體,這是中國歷代文化人不可缺少的。
第三就是一種中國式的人文套餐,我們知道這個寫字,識古漢字,通古文化,一旦通了古文化,就自然進入詩詞、文學、思想、哲學、美學范疇,就主動接受幾千年中國式審美,修養(yǎng)心性,強化人的精神,這是中國人的人文素質套餐。我們知道,幾千年的農耕文明養(yǎng)成了中國胃,我們出國去,三頓不吃中餐你就受不了,但是我們已經(jīng)很多人50年不吃中國式的人文套餐了,我們竟然不知,我們提筆忘字,我們不會寫我們中國的文字,我們就無法進入我們幾千年深厚的中國文化的這種境界和內涵。我們許多人長了一幅中國人的模樣,肚子里全是西方貨,所以寫字是傳承中國文化一個最有效的基本通道,通過寫字完成中國人人文素質訓練,字寫好了就意味著寫出了中華民族的審美,比如說我們寫還是不寫,那么這個套餐就像我們的中餐一樣,我們吃還是不吃?
曾來德夫人作品
第四,中國是唯一沒有文化和文明終端的偉大民族的國家。我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很小的國家,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一種語言就是一個國家,語言不通無法交流,就各行其事,各自獨立,這種情況在中國秦代以前比比皆是,對吧?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這種情況就再沒有了,秦始皇一生做了五件大事:統(tǒng)一中國,統(tǒng)一文字,統(tǒng)一車軌,統(tǒng)一度量衡,修筑萬里長城。其他事件都已經(jīng)成為歷史,唯獨一個書同文把中國中華民族56個民族,960萬平方公里,幾千種語言形態(tài),緊緊的寫在一起。我是四川人,到江州,到兩廣、到福建,到很多地方如同置身域外,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置身域外,聽不懂怎么辦?妙就妙在聽不懂我們就寫,這一寫就寫通了,寫懂了。幾千年來我們就是靠這樣的書寫,56個民族,幾千種語言形態(tài),沒有發(fā)生分裂,所以這個偉大的書寫,它太厲害了!在全世界任何一個民族和國家,都沒有做到。
第五,沒有藝術的文字,差不多都是階段性的文字,只有中國文字有藝術性,所以幾千年不衰、不竭、不裂,一直到今天還輝煌燦爛。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于西方艦船利炮、鴉片戰(zhàn)爭、八國聯(lián)軍、日本侵略,把我們打敗了,打弱了,打窮了,我們無數(shù)的仁人志士,在思考民族根本問題的時候,有一部分人得出了錯誤的判斷,認為漢字或漢文化是阻礙這個民族進程最大的障礙,于是有人提出,廢除方塊漢字,走平庸化的道路,當然反對者的隊伍更加的龐大,這個仗打了100年,一直打到90年代,北京大學的王選等人,站在現(xiàn)代化的前沿背水一戰(zhàn),最終把漢字輸入到電腦和計算機,將漢字推進到現(xiàn)代化進程。由此我們的政治家、科學家、專家、學者,整個中華民族得到第一次深刻的反省。20世紀,我們的貧窮、落后、被動、挨打不是因為文字,也不是因為文化,而是因為我們失去了自信,因為我們工作方式發(fā)生了錯誤。只要我們的民族還存在,我們的文字和文化永遠不會有問題的。由此可以看到,中國文字從這一天開始,完成了它傳承過程中的千古接力。所以在中國,兩個偉大的人物,一個是秦始皇,一個要數(shù)是王選。他們做的事情不僅僅是某一個領域的發(fā)明或創(chuàng)造,而是關乎到整個中華民族文化的傳承。文字、書法、書寫對應我們今天的是不是過時了?是不是計算機、電腦可以徹底取代我們的書寫了?我覺得絕無可能!
曾來德夫人作品
今天作為一個書法家,不僅僅需要關注自己筆下那一點技巧,我們更應該站在一個更高的平臺,打開視野,放眼幾千年中國書法和中國文化歷史他們彼此之間共生共滅的關系。思考在我們進行世界文化傳播和交流時,書法將應該發(fā)生的作用,這樣我們的筆底下流露出的,那就不是一點小情趣了。
多年前,我曾提出大書法觀,大書法是什么?小書法是什么?小書法就是寫字,大書法就是書法文化。大書法和小書法的關系,好書法和壞書法的關系,傳統(tǒng)書法和當代書法的關系,中國書法和域外書法的關系。如果我們把這四個關系搞清楚了,我相信當代書法一定會得到空前的繁榮和發(fā)展。
我想作為一個書法人,我們面對當代,面對今天這樣一個被西方強勢文化擠壓的喘不過氣來的中國人文空間,被西方的強勢文化,從內心深處摧毀中國人的人文自信的時候,我們該如何重新從書法的角度出發(fā),來塑造我們的人文精神,來堅定我們手中的這樣一支筆,來書寫我們這個時代的輝煌篇章,我覺得這是我們無可回避的現(xiàn)實問題。
璋:剛才您也提到大書法,請先生談一談您的大書法觀。
曾:我們很多很多書家是小書法家,小情調、小情趣,只關注自己筆底下那點現(xiàn)實的,不關注國家的命運,不關注書法與國家文化興衰的大問題,所以這樣的藝術生命是有限的。那么好書法和壞書法,書法的標準是什么?又是誰來確定的?藝術有沒有標準?今天誰來評價好書法?我們有時候會看到寫的很差的人來評好書法,這樣能評出好書法嗎?這個問題,我覺得是要追問的。
書法圈現(xiàn)有這樣一種現(xiàn)象:有好多獲獎作者,獲一次獎之后就銷聲匿跡了,獲獎的年齡機構基本在40歲以下,而這些獲獎作者大多處在臨摹傳統(tǒng)的最好階段,他是在傳統(tǒng)的臨摹門檻上最近的人。為什么會有這種現(xiàn)象呢?那么獲獎作者是不是可以代表這個時代最高成就呢?為什么超越了這個成就的這個門檻的人,再也獲不了獎了?如果這樣理解,那傳統(tǒng)就是當代,那當代是不是傳統(tǒng)呢?是不可能的。傳統(tǒng)就是傳統(tǒng),當代它一定是要有所超越,要有開創(chuàng),它要表達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文情懷和精神面貌和藝術風格,獲獎并不能代表是這個時代的最高成就。所以正確的認知傳統(tǒng)書法和當代書法這是我們無法回避的。
書法包括中國書法和域外書法。 中國書法是大書法,它不僅僅是中國的。在日本、在韓國、在歐洲地區(qū),甚至在整個西方世界,書法已經(jīng)成為了像油畫一樣全世界都可以體驗和實踐、追求的藝術門類!∽鳛橹袊鴷,固然要有我們自己的要求,但是作為域外,作為外籍書法家,我認為我們要有更大的包容,只要他認同書法,只要愿意接受書法,只要他以書法的理由和名義來進行美的追求,我們統(tǒng)統(tǒng)視為中國書法的外延,這樣的話我們的大書法,我們整個書法它就大起來了,否則的話,我們是關起門來竊竊私語,自己探討,就是自己的得失,這樣的書法不利于我們這個時代的繁榮和發(fā)展。
曾來德山水作品
璋:曾老師,當下許多藝術評論家還有學者認為,您的創(chuàng)作是延續(xù)了滿清以來的碑學傳統(tǒng),取法民間書法資源,同時又吸收了西方藝術構成和借鑒日本現(xiàn)代書法的創(chuàng)作理念,以書法造型藝術來表達當代人的審美體驗和追求,對此您是怎么看的?
曾:我覺得每個人的看法,首先是符合它的基本判斷,有一句話,叫做集大成。我想一個新的藝術的一種新風格的產(chǎn)生,它一定是在舊事物的孕育基礎之上,就是我們的傳統(tǒng),如果我們持續(xù)了這一個舊的事物的孕育過程,就像我們的孩子沒有經(jīng)過十月懷胎一樣,那么我覺得無可否認,我也是。無論你有什么樣的思考,你一定是在這樣一個傳統(tǒng)的母體里面孕育和成長的,當然剛才說的這些問題,西域的文書、函件、碑學、現(xiàn)代藝術,現(xiàn)代書法這些東西都是我感興趣的,也都是我接受全身心進入的探索再吸收,但是最終不管你吸收什么東西,最后是不是你自己,我覺得有三條要注意:第一面對傳統(tǒng),我們要做到知法守法,就是說古人給我們提供的經(jīng)典的那些方法和技法,是我們必須要掌握的。第二,面對自己,我們要以身試法,我們要學以致用,要把學習古人的東西,在我們身上要發(fā)生作用,要行之有效。第三,放眼未來,我們要逍遙法外,不被任何固有的因素束縛,要獲得真正的自由創(chuàng)造的精神和表現(xiàn)方式。作為一個藝術家,我想有三點至關重要:第一,藝術家要單純。第二,藝術要純粹。第三,藝術家要有最大的人格。因為你是精神性的領袖。如果你不能單純,你天天跟世俗混在一起,恐怕你與藝術圣殿之門永遠沒有關系。如果你的藝術不純粹,你就不可能在一個高度上有所超越或突破,沒有高度,一切都無曉。你有了高度我就做你的平臺,我有了高度,你就是我的平臺,這是永遠無情的規(guī)律。藝術家要有最大的人格,因為你是精神領袖,而最大的人格首先檢驗的標準就是對待利益的態(tài)度,在利益面前狹隘、自私、小氣,唯利是圖、急功近利,它就不會有高尚的人格。還有藝術家的宿命告訴我們,你需要錢的時候,你的藝術不值錢,當你不需要錢的時候,也許你的藝術就值錢了,所以藝術家的宿命,永遠是為明天,為未來,為他人在創(chuàng)造價值,就像我們的齊白石,一身創(chuàng)作數(shù)以萬計的財富,他自己沒有享受多少,如果后人無法享受到你的成果,無法享受到你給他創(chuàng)造財富的話,他沒有必要借助你,也沒有必要關注你,所以我們永遠是在為明天在奮斗,在戰(zhàn)斗。
曾來德書法作品
璋:古書論講 “筆筆中鋒” “中鋒取妍,側鋒取勢”,你不以中鋒用筆,卻對側峰情有獨鐘,做到了力和勢的完美把握,你的用筆用墨還有構圖突破常規(guī),具有極大的視覺沖擊力和視覺張力,這些您是怎么做到的?
曾:“筆筆中鋒”我覺得不一定完美。我們有一句話叫心正則筆正,你的氣勢,氣和勢,氣它是一個看不見的,但是它又主宰你的勢,對吧?勢是外心,氣是內在,只有氣勢充盈的人,勢才飽滿,所以氣有小氣、雅氣、俗氣、大氣、豪氣、霸氣之分,人活著就是一口氣,氣貫長虹、氣沖斗牛,氣絕身亡,所以這一口氣,它是胸懷,是修養(yǎng),是學養(yǎng),是人格,是精神,是思想,是意志,是你所有東西的體現(xiàn),如果你具備了這些因素,隨便你怎么寫,它都是與眾不同的,所以我覺得所謂的中鋒和側鋒和偏鋒,這個跨度,這個運用,它完全取決于人駕馭的能力,也完全取決于人的思想和境界。有的人可以把壞事變成好事,可是還有的人,可以把好事變成壞事,一切取決于人,取決于作者本身,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審美本身就有一個大的原則和總體規(guī)律,是供天下人來遵守的。
右起:曾來德夫人、曾來德、程大利,秋澤
璋:真正的書法家,善于把天地萬物之形,喜怒哀樂之情“一一寓于書”您曾直言:“草書最能表達情感”剛才您也一直提到草書,最后請您談一下為什么會覺得草書最能表達情感呢?
曾:這個草書就像中國畫的大寫意一樣,它從技術難度到精神到情懷,到人的那種氣質和性格,都有獨特的要求,中國書法歷來以草書最難,狂草更難,所以歷代書家在草書上獲得成就的人屈指可數(shù)。
比如說狂草,怎樣才能寫好呢?一要人狂,二要字狂。人不狂寫不了狂草,字不是狂草。但是寫狂草不能亂狂,情感是要有控制的,技術是徹底到位的,在快速的運行過程當中,做到完美無缺這是一個難度。懷素,30年不下樓,房前屋后遍折芭蕉,寫壞的筆堆成了堆,用功之情使人折服。在中國狂草歷史上,我認為狂草分為兩種:第一是理性狂草,第二是感性狂草。懷素是理性狂草的代表,也是中國狂草的鼻祖。為什么說理性狂草呢?你看他的作品,幾乎沒有實物的地方,那么如果在那么長的篇幅里面,能夠做到盡善盡美,我覺得不僅僅只有豪放的情懷,還有高超的技術和理性的把握和訓練。我們今天看到的都是他留下的最精彩的作品,這幅作品可能寫了千百遍,甚至上萬遍。那么就是說,這種草書,狂草,它里面是可以預見的,是用理性的色彩在控制、制約的。徐渭和傅山在某種程度上,更多的是感性大于理性,所以他們的書寫過程當中,在追求情感的宣泄的同時,在技術筆法上會有失誤。理性狂草與感性狂草兩種不同的層面,都有它自身的價值。總之,我個人也因為性情之故,也是因為藝術的難度和高度之故,我非常的崇尚草書。無論在大英博物館,還是在法國,我都是以狂草的方式進行“墨樂”的傳播和交流。因為它是不能重復的,它是獨一無二的。
程大利、曾來德、張璋
由于我在偏鋒、側鋒上跨度大,從80年代一直到現(xiàn)在,可以說一直無人超越,人們給我冠以 “偏鋒大師”、“側鋒大師”的說法,其實這并是我所在意的,我最在意的是作品本身。
璋:非常感謝曾老師百忙當中與我們進行了這么深刻的交流,謝謝您!
曾:謝謝你們?yōu)樗囆g家提供了優(yōu)質的交流平臺。再見!
李商隱詩十首 68cm×56cm
《泰山詩鈔》
韋應物詩 紙本 2015年
小楷《古人畫論》(局部) 紙本 2015年
殘詩·語詞系列 85cm×72cm
曾來德 論甲骨文 35cm×25cm 2010年